第四章第2節

林煦然低頭翻閱著資料，卻不時從劉海的縫隙裏擡眼看向斜對面的廖均元。

上個月他還是組裏的驕傲，自己就業時響當當的簡歷，現在她只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發現這個人的人面獸心。

面前的資料又漸漸模糊了，淚水再一次盈滿了眼眶。她假裝伸手擡眼鏡，趕緊偷偷把眼淚擦掉。

奇怪，7月14日那天眼淚應該已經流光了才對。

她想起7月14日，她精心策劃了這麽久的一天，自以為可以奔赴光明的一天，卻是她跟單知宇的終點站。

是的，李定州就是單知宇，她早就知道。

即使李定州，也就是單知宇，從來不承認。

8年前的6月10號，她記得很清楚。那天來到教室，她跟往常一樣雀躍地跟要好的同學聊天，一邊留意著單知宇什麽時候到。

每天留意著單知宇，再跟他聊聊天，是她最大的滿足。

但是從那一天開始，單知宇卻人間蒸發了。

最氣急敗壞的莫過於班主任劉蘊，據說她當天就打電話聯系單知宇家裏，又在第二天單知宇依然沒有消息的時候趕去他家了解情況。

令人費解的是單知宇家裏反倒雲淡風輕。

“那家人有問題，我早就說過！孩子不見了還不當回事兒，說什麽他長大了有他的自由！”之後林煦然在辦公室裏偷偷聽過班主任跟別的老師大聲說著。

她也以還書的名義去過單知宇家裏，失望地一無所獲，只是再次驗證班主任的說法。

單知宇的家裏，要不就是知道單知宇去哪裏了，要不就是毫不在意。總之，他們沒有說他去哪裏了，也沒有表現出關心的樣子。

接下來的那一年林煦然失魂落魄，直到失常發揮考了普通大學後仍是耿耿於懷。

她開始了尋找單知宇的旅途。

他肯定已經不在這個鎮上了，否則的話我早就發現了。

林煦然靈機一動，開始搜索前一年的狀元信息。全國各地的狀元，文科的理科的，她細細地看了一個又一個省份的消息。

她知道是金子到哪裏都會發光，單知宇不會放棄自己的天賦的，他只是到另一個平行世界去了。

可惜花費了大量時間後她並沒有找到。

如果能慢慢淡忘也就算了吧……但是時間卻告訴了她答案，她什麽都沒忘，他後腦勺哪個位置有個旋，眉尾哪個位置有淡淡的痣她都一一刻在腦海裏。

有時候她也鼓勵自己不能忘。也許哪天路上就看見了呢？

每年的高考放榜之時就是驗證她的時候。希望夾雜著失望裹挾著她開始一輪又一輪地搜索。

終於有一年她看到東北省的一個文科狀元居然考取了理科專業的信息。在網絡上放大的照片中，那個狀元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在那個叫李定州的狀元眉眼間她看到了單知宇。

那時候她已經大四了。她已經懷疑自己記憶中的單知宇是否已經變了模樣令她幻視到了此種程度，將另一個人認成了他。

但是她不能對自己日益膨脹的想象坐視不管，終於去到其新科技大學驗證了自己的想象。

但是為什麽單知宇會變成這樣？她不敢像從前那樣大大咧咧地跟他打招呼了。

但她開始了考研的準備，目標就是李定州的大學、李定州的專業。

等她終於和他相遇在學院裏的實驗室的時候林煦然已經讀了幾年研究生，李定州因為做本科畢業論文來到了她組裏。

那次是廖均元請組內的研究生和本科生吃飯碰頭，林煦然終於在同一個空間裏見到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但是名叫李定州的這個年輕人卻待她像剛認識的一樣陌生。

她也覺得陌生。面前的李定州分明是另外一個人，開朗健談，跟每一個師兄師姐都有話題。

但是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多心，林煦然總覺得李定州對她比對別人要冷淡。

是刻意為之嗎？假裝不認識她？

如果是的話就適得其反了。因為那種冷淡讓她想起了曾經單知宇的沈默寡言。

相比李定州的冷淡，林煦然卻按耐不住內心的興奮，越來越表現出當初在中學時在他身邊的雀躍。

“聽你口音有點像本地人呀？”飯桌上她鼓起勇氣說了一句，但是被淹沒在大家嬉笑交談中，李定州看了她一眼，但又像沒看。

“你真的是東北那邊的嗎？不像呀？”她後來也經常試探李定州。

經過對方幾次矢口否認後，她甚至脫口而出“咱們待會做完實驗去打乒乓球吧？乒乓球你記得嗎？”

她快急哭了，面前的大四學生卻渾然不覺般奇怪地看著這個學姐。

到底是自己認錯了，還是他失憶了？剛抵達目標的興奮被一陣又一陣的疑惑沖淡了。

直到她看到李定州身邊的小女友，才驚覺時光匆匆5年已過。

就算單知宇還在，他也已經不是從前坐在前座的那個單知宇了。

面前的資料模糊了又清晰。她知道這是李定州生前最在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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